巨熊与蜗牛

年轻傲罗和他的阿尼玛格斯 3

“快快复苏。”有个声音低声说。

炮弹和枪击声好像从来没有停止过,也再也不会停止了。炮火的声音像由远及近的怒涛,咆哮着扑到耳前来。然后是忙乱的人声、脚步声、呼喝声、惨烈的嚎叫声,有人在哀哀的哭泣,叫着自己再也看不见的妈妈。那声音太过年轻,也许比纽特还要小——

忒修斯猛然睁眼就想要坐起来,一只手把他死死按在原地。

“别动。”帕西瓦尔的声音很粗粝,他几乎一时没有听出来是他。“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的每一块肺放回它们该在的位置。”

“我怎么了?”他嘶哑的问,感觉到每一次呼吸都胸腔剧痛,像有万针攢刺。帕西瓦尔掏出一个小瓶子凑到他嘴边。“喝了。”

他很困难的吞咽下去,那液体像凉爽的白银,它流经的地方疼痛渐渐消失了,他一点点的喝,感觉到体力迅速的恢复,他从没见过哪种魔药能有如此迅速的疗效。

“这是什么?”

“凤凰泪。”帕西瓦尔低声说,倾斜瓶子,把最后一滴液体都倒进他嘴里。“这是唯一的一瓶,便宜你了。”

“谢谢。”他轻声说。凤凰泪价值连城。“你从哪里……”

“家族遗产之一。”帕西瓦尔不在意的说。“你吸入了太多毒气,肺几乎全烂了。你要是麻鸡,在见到我之前就死了。”

他压低声音:“为什么没念泡头咒?”

“对方有巫师。”忒修斯也低声回答,“我是被昏迷咒击晕的。战况怎么样了?”

空气中血腥味浓重,呼吸时空气中像是流淌着咸腥的岩浆。他坐起来,透过帕西瓦尔看到满屋的伤员,军医和护士们在挤挤挨挨的床位之间像工蚁一般迅速穿梭。有人死在了浸满血污的床单上,尸体立刻被拖走,放上下一个残破的人体。

“老样子,双方都在用人命填炮口。”帕西瓦尔冷冷的说。“而医生的任务就是把还能用的人修好,让他们继续去送死。”

忒修斯抓住他的手。

“你做的事是有意义的,中尉。”他低声说,半撑起来。帕西瓦尔一定是放了麻瓜隔离咒,他们所在的小角落安静异常,没有一个人往他们的方向看来。

“我越来越不这么觉得了。”帕西瓦尔叹一口气。把一根坚硬的东西塞到他手里。“你的魔杖。找到它的那个人以为它是枝笔,想要把它揣在口袋里带走。”

“它在麻瓜眼里就是一支笔。”忒修斯摸摸那熟悉的玳瑁柄,魔杖在手里让他安心了一些。他把它收进衣袖,就想下床。

“躺下。”帕西瓦尔挥挥手,一股力量把他温和的按回枕头上。他用手滑过忒修斯的小臂,查看一条深刻的伤口,皮肤像是被锐利的刀锋切开过,边缘整齐平滑。“我以为只有没毕业的学生才会用切割咒战斗。”

“因为他们就是。”忒修斯低声说,“几个半大的孩子,只学了基础的咒语就被送上了前线。我没有注意到他们是巫师,他们看起来就像……”

“像你弟弟是吧。你看谁都像你弟弟。”帕西瓦尔没好气的说。“你该庆幸,他们只是孩子,如果是杀戮咒,我现在就只能给你弟弟写信告知噩耗了。”

“他们放不出杀戮咒的。”

“没有谋杀意志?”

“只是没有力量。”忒修斯轻声说。“他们早就有了杀人者的眼睛。”

“他们会后悔的。”帕西瓦尔头也不抬,“四营的约翰在沃堡用了一个杀戮咒。从此再也没能睡着过,提着枪成夜成夜的在营地里游荡。他的同伴都吓坏了,我不得不给他开残疾证明,把他送回去。”

“他怎么了?”

“灵魂残损了,别动。”帕西瓦尔抓紧他的手,让他被切断的肌肉纤维渐次对齐,重新接驳。“没有任何办法能修复被杀戮咒染污的灵魂,你用它杀了人,就永远别想安心的合眼。”

“我因为没法放出杀戮咒被子弹打断了腿。”忒修斯说,伤口弥合时又痛又痒,他的手忍不住抽动了一下。“子弹没了,我的幻影移形速度又太慢。”

“没有人的幻影移形速度能快过子弹。”

“我弟弟就可以。”

“那我倒真的想见见他了。”伤口消失了,粉红的嫩肉填补了它,帕西瓦尔开始给他包扎。“不过你没断那条腿我们就不会认识了。那会是你巨大的损失。”

“认识你才让我损失了不少东西。”忒修斯翻个白眼。“尤其是食物。”

“上次的巧克力蛙不错,让你妈妈多寄点儿。”帕西瓦尔厚颜无耻的说。

他收拾医疗器材,站了起来。“再静养两天,你就又可以去为国捐躯了。”

“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,帕西?”忒修斯突然问。

“你刚刚还说我做的事是有意义的。”

“很多人死了。”忒修斯的声音很静。“他们的尸体堆在战壕上发臭,夜里我听见蛆虫啃咬他们的声音。他们都是母亲的孩子,妻子的丈夫……但只要某个人一句话,他们就要成批的去死。”

“那就去做‘某个人’。”帕西瓦尔声如金石。“做一个能让年轻人们不用去死的人。”

忒修斯还没答话,就僵住了,脖子后面寒毛竖立。他迅速起身下床,光脚踩在地面上,帕西瓦尔听见动静,不满的回过头来:“你真是个糟糕的病人,斯卡曼德……”

一切都来得太快了,他一把抓住帕西瓦尔的手,想要幻影移形,却发现自己仍站在原地。有人落下了一个反显形的屏障,帕西瓦尔茫然的看着他,猛然间明白了,开始拔自己的魔杖。

但来不及了,他们都听见了炮弹破空的声音。他猛地把帕西瓦尔推向墙角,举魔杖向天:“铁甲重重!”

每天都有成吨的炮火倾泻在这片土地上,漆黑的大地上火光如花朵不断闪灭,每一朵花下都血肉横飞。如果有人此刻在凡尔登的战场上向下俯瞰,会看到又一朵红花在战线后方开放了,那里原来有一座小小的医疗站。

“清醒点。”帕西瓦尔扇了他一耳光,“留在我身边。”

铁甲咒没有来得及完全合拢炮弹就到了,他低头去看自己的胸口,看到一块黑斑不断扩大,渐渐浸染了他整个上半身。某块弹片穿过了尚未合围的铁甲咒,将他的胸膛破出了一个巨大的裂口。他能感觉到生命正在从那里快速流逝。

帕西瓦尔单手虚虚盖在那个伤口上,另一只手拿着魔杖指着他,大约是放了什么麻醉术,他并不觉得痛,只是觉得冷。

“操你,忒修斯。”帕西瓦尔声音发抖。“我刚把你修好。”

“而你还会把我修好第二次。”他很平静的说,感到受损的内脏被帕西瓦尔逼着迅速再生。帕西瓦尔真的是个优秀的治疗师,他的血管再次生长,骨骼接驳,充血的肺部里血液渐渐消失,他的呼吸重新平顺了。

帕西瓦尔的魔法简直是在命令他的肉体复活,死神在他的意愿下也不得不低头。

“小心别让我长出第三个腰子。”他懒洋洋的说。

“闭嘴。”帕西瓦尔声音不稳,忒修斯惊讶的看见他的鬓角迅速霜白,像是一瞬间过完了十几个春秋。这么强大的治愈魔法对他的消耗是惊人的,他的手已经开始抖了,但忒修斯的伤口还未合拢。

“差不多得了。”他想抓住帕西瓦尔的手,但帕西瓦尔的魔法把他固定在原地。“我不需要你拿半条命换一个半年就能长好的伤口。”

“你懂个屁。”帕西瓦尔回答,语气粗暴,但声音衰颓,“这时候放手你就死定了。”

“我们得离开。”

“别吵我。把你治得差不多我们就去后方营地,那里有其他的医疗巫师接应我们。”

“我不觉得事情会这么容易。”忒修斯轻声说。

空气里一声轻响,三个人影出现在他们面前。帕西瓦尔回头去看他们的脸,他们身量不高,满脸稚气,比起军人,更像是尚未出校园的少年。

但他们手里都拿着魔杖。

“他们中的一个放了反显形屏障。”帕西瓦尔低声说,他放开了对忒修斯身体的钳制,他仍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让帕西瓦尔继续施为,但魔杖滑到指间,划下了一个铁甲咒,刚好挡住了两道飞来的红光。

“不是好时机。”帕西瓦尔低声说,手上仍在维持治疗术的光芒。如雨的红光打在他背后,被铁甲咒一一挡住。“要是不能赶紧解决他们……”

忒修斯试着放了一个昏迷咒,果不其然的被弹开了,这三个年轻巫师来之前一定互相上满了铁甲咒。帕西瓦尔不可能再有战斗力了,他手上的治疗术光芒时隐时现,像一团即将散去的柳絮。而他失血过多,躺在地上,胸腔还有一个没补好的洞。他们不是这三个年轻巫师的对手。

这三个孩子也意识到了这一点,年轻的脸上已经露出了胜利者的神色,他们一手仍在用魔法攻击,另一手持枪开火,只等着铁甲咒破的那一瞬间,子弹与咒语就能一起干脆利落地杀死这两个敌人。

“你还能幻影显形吗?”忒修斯轻声问。

“可以。但有屏障。”帕西瓦尔简略的回答。他仍不肯放弃忒修斯的伤口,毫无防护的后背对着不断开火的枪口。咒语如雨,他背后的铁甲咒缓缓开裂,而他们手边甚至没有一把枪。

“杀了那个设下屏障的人。”忒修斯说,很慢的抬起了魔杖。他能调用的魔力不多了,帕西瓦尔把两人大多数的能量都消耗在了修补伤口上。

帕西瓦尔嗤笑一声:“我倒是想。”他单手射出一道虚软无力的红光,果然在那些少年面前弹开了。

“他们的铁甲咒考试分数一定很高。”

“会是他们中的谁呢?”忒修斯轻声细语的问那些少年,好像真的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。

“也可能三个都放了,谁知道。”帕西瓦尔随口回答,一道红光从铁甲咒的裂缝中穿过,擦过他霜白的鬓角,留下一条血痕。“如果非要死,我要死得离你远一点,不然尸体凑得那么近,人家可能会以为我们很相爱。”

忒修斯笑笑。

“那也不错。”他温文尔雅的说。“但我情愿和你一起活着……我听说有一个咒语可以穿透一切防御,不知道是不是真的。”

帕西瓦尔面色变了:“忒修斯!”

“阿瓦达索命。”他很清晰的说。“阿瓦达索命。阿瓦达索命。”

咒语和枪声都止歇了。好像连远方的炮声都消失了,他们周围前所未有的安静。帕西瓦尔面色苍白,手仍放在他的胸膛上,那里的伤口已经止血了,表层的皮肉仍然翻卷,但肌肉层以下完好无缺,好像那道贯穿伤从来没有发生过。

他没有去看那三具倒伏的尸体,只是对着帕西瓦尔微笑。

“现在可以幻影移形了,帕西。”



评论(6)

热度(83)
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© 巨熊与蜗牛 | Powered by LOFTER